春节前几天,我去机场接女儿回家,女儿一路上为沿路的迎春氛围而赞叹。是呀,不经意间,龙年携着似水光阴即将隐退幕后,而蛇年正意气风发地走向新年的舞台。我脑海中突然蹦出宋代诗人王安石“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”的诗句,年少时贴春联的情景如同一只无形的手,轻轻地拨动着我的心弦。
春联也称对联、春贴、宜春等,其起源据说可追溯到汉代的桃符。随着造纸技术的普及和应用,到了宋代,人们开始以纸张代替桃符书写对联、庆祝新春。陆游的诗作《除夜雪》中的“半盏屠苏犹未举,灯前小草写桃符”,就是描写诗人在除夕之夜还未来得及喝屠苏酒,便忙着在灯下书写迎春桃符的情景。现在的人们同样喜欢在除夕贴对联、贴“福”字,传统的桃符文化有了新的内涵和表现形式,但人们对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却从未改变。
“春风先发苑中梅,樱杏桃梨次第开。荠花榆荚深村里,亦道春风为我来。”就如白居易这首《春风》所写的荠花一样,我的家乡虽在深山,春风吹拂大江南北的同时,也依然不忘催醒这里的“荠花”——每年新春来临,村里的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上红彤彤的春联,犹如千万枝荠花竞相怒放、争奇斗艳。
我读小学的时候,乡亲们在新年除了贴春联,大多还时兴贴门神、挂桃树枝。除夕当天,我和姐姐总是抢着去贴春联,因为这活儿不仅轻松,更重要的是劳动成果可以显摆一整年。我俩总是为此你争我抢,互不相让,最后还是父亲一锤定音——由我主导,负责张贴;姐姐打下手,负责涂浆糊。这才避免了一场一触即发的“战争”。那天,母亲总是早早折来新鲜的桃树枝,捆绑好后让我们悬挂在门楣上方。而门神则需张贴在两块活动门板的正中央。在我们悬挂桃树枝和张贴门神或“福”字的时候,母亲常常亲临现场坐镇指挥,检查悬挂或张贴的位置是否正中,高度是否合适。对于母亲的指指点点,我甚是不以为然,总是嫌弃她过于认真了。
由于自小有这样的特殊经历,我对春联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,每年除夕,观看写春联便成了我的一大乐趣。那时候,由于经济条件限制,大多数乡亲都不舍得花钱购买机印的春联,他们喜欢买来大红纸,裁剪好后再请村里的“书法家”免费帮写。春去春回,年年如此。
除夕这天,整个村子“醒”来得特别早,太阳刚从东边山头露出半边粉红的脸,村里就开始热闹起来,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声;东家未落西家起,炊烟袅袅娜娜,南院连着北院。村里的广播也适时播放欢快的贺年曲目,广播员还声调高亢地掀起除夕早上的第一波骚动:“好消息,好消息——写春联送祝福活动正在学校操场进行……”我赶到学校操场,但见三两名村里的“书法家”已经摆好桌子,一字排开迎候乡亲们,有人甚至还搬来了自家的八仙桌。看见乡亲们三五一群一拨拨地到来,他们便热情地招招手:“我这里,我这里。”为乡亲们写春联,是这些“书法家”最引以为豪的“功绩”。乡亲们则这家看看,那家瞧瞧,经过现场观摩比较,然后才高高兴兴地选择自己钟意的“书法家”。
得到乡亲们眷顾的“书法家”,接过乡亲们递过来的大红条幅,小心翼翼地铺在桌子上,用手掌轻轻地梳理;平整一番后,才定气提神,提笔蘸墨,在大红条幅上挥毫泼墨,笔走龙蛇、龙飞凤舞起来。随着毛笔飞舞,一阵阵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幸福的笑容也在乡亲们的脸上荡漾开来。这个时候,“书法家”爽朗的笑声、取联人欣喜的致谢声、围观者由衷的赞叹声,还有孩子们开心的欢叫声,俨然是一场欢乐和谐的迎新祈福大合唱,这是新年除夕独有的美丽风景。书香墨韵陶醉了大人,陶醉了小孩,也陶醉了整个山村。就连家家户户屋顶上的袅袅炊烟,也在舞动着曼妙的腰身飘然而上。这不禁让人产生幻觉,该不会是哪位神仙,也被这人间的欢乐景象所感染,禁不住诱惑而下凡共享人间的欢乐了吧?我似乎看到,这位带来福气的神仙,以天为纸,以烟为墨,在千家万户的上空,狂写着对人间的美好祝福,祝福乡亲们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这正是:人间正月春色浓,山村桃符簇簇红。新年老少乐融融,神仙下凡也觉荣。
在新时代的今天,新年贴春联不仅仅是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更是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生动描绘。风来花自舞,春入鸟能言。相信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。